前排左大舅左二本人
1
寒门贵子
兰金堂是我大舅,他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出生在天水汪川镇一个不起眼的山沟沟里,父亲是个农民,生母早逝,有五个同父异母的弟妹。
年高考恢复,十年动乱积压了多年的学子一起参加高考,光汪川籍学子有上千人,那一年汪川考上了大学的仅有个位数,放榜后他的成绩名列前茅,自此蜚声汪川,名噪一时,可谓光宗耀祖,他是父母的面子,兄妹的榜样,更是全村人的骄傲。
默默无名的兰家窑也沾了大舅的光,汪川一河套无人不知晓,后来二舅三舅也相继考上大学,提起兰家窑,汪川人都会提起他们,兰家窑“一门三学子”成为美谈,他们成了当时贫苦的汪川地区“知识改变命运”的典型。
兰氏三兄弟成为了全村的骄傲,荣耀一时,可是风光的背后却是大家所看不见的艰苦和辛酸。
在那个温饱问题都尚未解决的年代,贫农家庭供给学生念书,家境往往是债台高筑,入不敷出;生活常常是捉襟见肘,寅吃卯粮;为了供给他们上学,舅爷变身“全能超人”,四处向别人借钱,因为“借钱”,一向清高、傲气的他不得不低三下四的去求别人;借的钱到期还不上,催债人的气急败坏,无情的用难堪的话辱骂他,羞辱他,他还是陪着笑脸,乞求对方在宽限几天。
我和爷爷说起我舅爷,他都会不禁唏嘘感叹地说:“你舅爷是了不起的人,为了供给三个大学生,苦吃尽了,罪受尽了”,当年父母亲订婚,外婆原本是不太着急订的,可催债的逼的紧,舅爷着急拿彩礼钱急用,便快速定下父母的婚事;钱还没送到,催债的人已经在屋里等着了,舅爷彩礼钱到手都没焐热便转手还账了。
我在八中上学时,大舅也和我谈起过他少年求学时的艰辛,有时家里拿不上补给,他甚至吃过麦麸充饥。麦麸很粗糙,是磨面抛离的粗糙物,农村一般都拿来喂猪,这东西营养少,难以消化。很难想象,在那些无数的艰难的日子里,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大舅很想喜欢吃我们农村人烙的洋芋馍,把土豆擦成丝拌以青椒丝为馅儿,烙出来的饼。这洋芋馍还是我小时候吃过的,那时候农村物质匮乏,没有别的东西,家家都种的也只有土豆,但就是单调的土豆也可以在农村巧妇的手下变出多种花样来,而洋芋馍就是其中一种。后来随着农村生活水平的提高,洋芋馍也鲜少有人做了,但大舅爱吃,每次我假期回家,我都要让奶奶给他烙一些洋芋馍带给他。一个人在最饥饿的时候吃到的的东西,是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口味儿;后来他参加工作后,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但“贫困”的童年塑造了他的性格,他生活朴素、简朴,从不铺张浪费,从不讲排场。他好吃,他最大的享受也就是美美地啃一个猪肘子。
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大舅削了一个苹果,吃了一半放桌子忙去了,过了一阵子返回来发现剩下的半个苹果不见了,询问舅妈才知道,舅妈收拾屋子误作垃圾给丢进了垃圾桶,大舅气急败坏地说了声“败家娘们”,又从垃圾桶翻出那半个苹果到水龙头上冲洗干净后吃掉了。
现在的人看来,这是不可思议的,半个苹果都舍不得扔,大家肯定会觉得滑稽;但其实这没什么好笑的,我爷爷是上世纪四十年代的人,平时他吃饭,往地上掉一根面条都要捡起来冲洗了吃掉,他吃完饭,有舔碗的习惯,每次吃完都把碗舔的比洗的都干净,我有时调侃他“以后家里都不用洗碗了,都给你舔干净得了”,爷爷尴尬又不失微笑地说:“你没挨过饿,你没经历过吃榆树皮。玉米棒子的年代”。是呀,大舅他们那一代人身上印有的时代烙印,晚辈们可能难以感同身受,但却值的去了解,去保有一份温情和敬意。
2
学为人师
大舅从几千人里脱颖而出,除了家长苦供,学生苦学,也有老师的苦教。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天水县七中(现在的汪川中学),遇到了他的恩师安生茂。安生茂校长当时是天水教育界的神话,他善于培育教学能手、狠抓学风、校风,使偏僻的汪川中学升学率蹿升,一跃成为久负盛名的农村中学。
人生的路虽然很长,可最关键的只有几步。以大舅的成绩,他原本想填报兰州大学的中文系,但为了稳妥起见,安校长为他做主填报了西北师范大学中文系。他是匹千里马,安校长是伯乐。冥冥之中注定了他以后要在教育界大放异彩。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了武都一中任教,彼时的安校长已经调任天水八中当校长;
安校长是天水八中的首任校长,天水八中刚刚建校,正是招兵买马,延揽各路英才之际。安校长惜其人爱其才,又加上他是自己得意的门生,积极运作,将他调到八中担任语文教师兼班主任。
在安校长的领导下,年-年,天水八中的文科高考升学率又成为了全市的排头兵,安校长带领下的天水八中续写了他治校的辉煌,而大舅兰金堂就是文科班的领军人物。安校长为了奖励他,专门安排他和舅妈去北京旅游一趟,后来也常派他去外地参加中学语文的研讨会,他曾经被派到河北的承德参加过全国性的中学语文研讨会。
当时因为他优异的教学成绩,天水一中等重点中学都想挖他去,一时间炙手可热,但他最终没去,或许出于对安校长知遇之恩的图报,亦或许是因为出于对家庭的顾虑(当时舅妈有癫痫病时刻离不开人),他一直在八中做殷勤的园丁近三十年,直到年退休。
大舅是八中学生眼中最正直的老师,他对学生一视同仁,从不对拍须遛马,从不嫌贫爱富。他深得学生的爱戴,尤其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学生,多数家境贫寒,从大山里来到八中求学,他对学生在生活上经常给予帮助,经常寒暑假带着他的学生回汪川老家,一住就是十天半月。他讲课风趣幽默,经常听课的人都挤满一教室,有时候坐不下,来听课的学生便在外头的窗子上爬着听。
同时他自己又是伯乐,作为西北师大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他文笔好,文字功底过硬,教学之余,坚持文学创作实践,诗词歌赋经常见诸报端,引带起教师队伍中一大批的文学青年活跃于天水文坛。退休后他也经常有感而发,去年疫情肆虐期间,他写了两首词以饱满的精神和昂扬的斗志鼓舞人心,在回汪川兰家窑幽居期间,他用一种细碎小巧的笔法一连写了九首古诗发给我,表达他归潜山水的清苦田园生活,从他的诗中能咂摸出晚年生活的百般滋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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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2月新冠肆虐时大舅作词2首
满江红·全民抗疫
岁末年初,妖雾兴,荆楚大地。狼烟起,九州通衢,江城告急。疫情席卷华夏邦,魔影横行神州地。我亿万同胞共国殇,风雷激。
人与物,速调集。逆行者,多壮丽。喜党政军民,齐心协力。长空雄鹰穿梭忙,大地巨龙奔驰疾。大中华万马战犹酣,定胜利。
沁园春·战疫情
庚子伊始,寒气未消,春节早到。忽风云突变,疫情肆虐,其势汹汹,鬼蜮狂闹。举世震惊,全球聚焦,中华民族临大考。军情迫,如巨轮遇险,风急浪高。
我党英明高超,率军民鏖战涌浪潮。看神州大地,战旗飘飘;英雄儿女,奋起擒妖。戮力同心,众志成城,气吞山河五岳摇!瘟神逃,我巍巍长城,永远不倒!
他也爱看书,在八中上学时我常去他的卧室,有时候周末便待在他的卧室看书,他的卧室有两书架的书,除了他教学的书籍外还有马列全集,有二十四史,有世界文学名著。八中求学三年,我受他潜移默化的影响,养成了爱看书的习惯,他引导我进入了一个丰富的精神世界,时至今日,看书已经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到了不可一日无此君的地步。
他尤其爱看世界历史,年夏天,他从教学岗位上退了下来,忙碌惯了,突然闲了下来,他有点不太适应,起初他的生活还算规律,每天晨起锻炼,早饭结束浏览新闻,午饭后午睡,午睡后出门卖菜,路上和小区的老年人,小区门口小卖部的闲侃,他经常是人群中的焦点,国家时事,天文地理,健谈的他经常赢得满堂彩,聊完后做晚饭,晚饭后看两集电视剧,然后再睡前看书写日记。长此以往,日子久了,他可能有点被社会抛弃的感觉,他的房子就在学校体育场旁边,每天学校打铃的铃声清脆明亮,但他是退休之人,跟他没半点关系了。
一个人感觉不会被社会所需要了,这些失落感相信很多人刚退休了的人都会有,再加上子女相继在兰州成家立业,忙于工作疏于问候他,舅妈因为病的缘故也不大会能理解他精神上的孤独和凄苦,屋漏偏逢连夜雨,医院检查出脑积水,算是正常的年龄上的脑萎缩,但他却疑神疑鬼地寝食难安,那一段时间他整个人彻夜彻夜地睡不着觉,长久失眠,脸上挂着两个大眼袋。他从老家回来住,情绪上很低落,感觉闹子里总是嗡嗡嗡地有东西在响,老是说些丧气话,那时我感觉他很孤独,很怕一个人,正值暑假,我就和他住了几天。
晚上他睡不着觉就和我聊天,他的记忆力特别好,他闭着眼睛能从北向南地将欧洲各国的地图和地形地貌倒背如流,换作高中的我,或许可以和他比比,但上了大学全还给老师了,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学习能力。
后来他移居到兰州和子女们一起生活,帮忙带孙子,享受一段天伦之乐的老年生活。去年十月份,我向他邮寄了一套高校版的《世界史》全套,他爱不释手,今年5月1日我回兰家窑探望他时,他已经翻阅了一遍,尤其对于上古和中古世纪史他有了新的认识。
他从教三十年,桃李芬芳,他的学生遍布各行各业,他去年去酒泉游玩嘉峪关长城,他的学生得知他要来,非要热情地接待他以尽地主之谊;今年四月他回汪川老家幽居,六月他的得意门生现在已是主政一方的父母官,专门驱车几十公里去拜访他,学生知道他爱吃猪肘子,临走前委托镇上的书记专门买了肘子肉带给他。过去那个年代的学生和老师,亦师亦友,相处的宛如父子朋友,结下了很深的感情。而大舅这一辈子引以为豪的就是他培养出来的一批批优秀的学子,每当提起那段辉煌,他总是扬眉吐气,得意洋洋。
关于大舅在八中执教生涯上创造的辉煌我只能通过别人的只言片语或者在他人的口中得知,我生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无缘亲自见证。
3
行为世范
在学生面前他是一身正气,知识渊博的兰老师。但在我的心中,他首先是我的亲人,我的大舅。
在我记事以来,他就是圆鼓鼓地挺着个肚子,高个子,梳着背头,爱戴一幅有色方框眼镜,冬天外出时披着风衣,每次他进门脚步声重,皮鞋声音嗒嗒作响,未见其人,先闻其身。他健谈,寒暑假回家,周边的街坊邻居无论是谁都能搭上话。有的人从农村出去回来后有了身份,在老乡面前摆臭架子,秀优越感,甚至不屑于和以前的街坊们拉家常,生怕跌了自己的身份。而大舅不是这样,下了讲台的他立刻化身为一位普通的农家子弟,庄稼收成,家长里短,他都能聊上几句。
在生活中他的麻烦也不断,大舅妈有癫痫病,时不时的就会犯病,或者在灌开水时,把自己烫伤,或者在下楼时跌倒把自己磕碰伤。
在我小时候,母亲有好几次突然地被大舅用车去接走去八中家属院他家里照顾舅妈,最严重的一次是舅妈炒菜时犯病把手指头伸进了油锅,最后截去了一截手指。他在教学的同时还要兼顾家庭。大舅最了不起的地方就在这里,对于带病的舅妈,他不离不弃,无怨无悔,一直都是他亲自下厨,伺候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几十年如一日。就这一点而言是何等的弥足珍贵,有多少男人薄情寡义,能同享福却不能共患难,大难临头各自飞,而大舅却忠于家庭,对妻子不负白首之约。他在退休的那会曾对我说过,他退休了有时间了,可以好好的到全国各处走走转转,他规划了好几条路线,当时对旅游的畅想规划的妥妥当当,但直到今年了,他似乎就只去了趟嘉峪关,因为大舅妈时时刻刻离不开人照顾,他的旅游行程也遥遥无期了。他对于妻子的这份坚守,令人感动,更令人钦佩。作为男儿,能如此者有几人?
作为父亲,他又尽可能的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照顾子女,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全部要从他微薄的工资中支,有时候也有些实在绕不过去的穷亲戚要他帮衬,单位和老家的人情份子也要他随,他省吃俭用地筹划着家庭的经济,子女上学的费用,以及后来子女成家立业,一笔一笔的钱或多或少的都是他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子女上大学那几年,他为了省钱,每天的早餐几乎都是吃方便面,嘴实在馋了,也舍不得买猪肘子吃,而且从猪肉点买一些猪皮肉,价格便宜,煮熟了过个嘴瘾。
生活是清苦的,但他的精神世界却充满着诗情画意,任何时候你碰到他,都会被他爽朗的笑声所感染。他闲暇时喜欢到处转,兰家窑后面的梁上到处都留有他的足迹。寒暑假,大舅二舅三舅举家回来,他们回来之后便由大舅带着我们去爬山,舅舅们彼此聊着,而我和表弟表姐们一起跟着他们,听他们讲那过去的故事。大舅也很有童趣,他有八个外甥,有时候暑假我们齐聚一堂,加上舅舅家的五六个孩子,天天再兰家窑的院子里,大舅作总教头,早上起来把我组织再院子里做晨跑。
待我们这些外甥上了小学,每年的寒暑假便都去住到外婆家里让舅舅家的哥哥姐姐们帮我们补习功课,大舅会从学校带回来一些作文批改,我好奇,他批改完的作文我会趁他不在时,偷偷地念一念。他有时候也会主动出题目,让我们作文。我身上的一丁点儿的文化氛围也是受他熏陶的。罗曼罗兰说:世界上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本质后仍然热爱生活。大舅面对生活的一团乱麻,他乐观,热情,他对困难等闲视之。
他也是一个洁身自爱的人,他是一个文人,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他同情贫苦老百姓,但他也讨厌走关系,托人情,经常有亲戚想托人情去委托他走后门将自己的孩子送进八中上学,但很多人都在他那儿吃了闭门羹。他很反感靠裙带关系来腐蚀他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则。如果他发现你是个好苗子,你不用托关系他都会倾力相助,如果他发现你是个不学无术的人,就算你拉一车黄金去求到他门上,估计也会吃闭门羹。犹记得二十年前,我姑姑的女儿考上中专没去,想托大舅介绍进八中念书,我姑父提着厚礼在他家楼下等了半天,放学后在楼底下说事,他一口回绝都不给我姑父上楼的机会。
在学校,不管是校长还是主任,他不唯唯诺诺,他只是兢兢业业上课,从不搞团团伙伙,从不搞办公室政治,对于同事的毛病,他直言不讳,快人快语,就连校长的毛病他也敢挑,校长对他是又生气又尊敬。生气的是他特立独行,敢说真话,尊敬的是他代课又无可挑剔。
大舅,他坚持自己的做人做事风格,不同流合污,能够做到不被这个世界所改变,坚持着自己的文人风骨,不卑躬屈膝,不趋炎附势,自食其力。这一点令人钦佩,也正是是他做了他自己,曲高和寡,他有点孤独,他不被人们所理解。但他不愿与周围的人也不屑于他们做比较,用古人的话说“我与我周旋久矣,宁作我”。
4
春风化雨
年我从汪川中学考到天水三中上高中,由于从农村跨入到城区,无论从心里还是生理都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区难以融入,我无所适从,加之后来因为一系列的闹剧弄的我在班里颜面扫地,高中第一学期末我产生了厌学的情绪,年开春我就再也没有去三中报道。我不想去三中上学,我想重新从初三开始复习重新考高中。我一意孤行,坚持跑到南方去找父亲打工几个月。等到六月重新参加高考。
母亲打电话让二舅想办法联系学校以我生病为由,保住我的学籍,以争取时间说服我尽快返校。但我退学的意愿很决绝,三中上学就此划上了句号。
母亲打电话给大舅,让他想办法介绍我进八中上学。大舅刚开始也是不答应,母亲又把电话打给大舅的儿子,着急的母亲甚至通过电话对她哥哥破口大骂。大舅最终还是答应了,想办法让我进八中读书。大舅之所以答应介绍我进八中读书,一方面他清楚我是一颗读书的好苗子,只是没有人正确的引导,能考上市三中,就足以证明一切;另外对于母亲这些年对他家的帮忙和照顾,他欠妹妹一个人情,他需要还这个人情。
年6月中考之际,他想办法为我申请了初三会考的学号,我顺利通过会考,顺利考入天水八中,开始了八中三年的读书生活。
我上高一时,他带的高三毕业班的课程,我们班的教室门靠近楼梯,每天早自习都会看到他从我们的教室门口经过去上楼上课。有时候他会到门口绕面招手,叫我中午去他家吃饭。承蒙大舅的厚爱,他没把我说到八中的重点班,重点班上一些是教师子女,一些是关系户,学习氛围并不好,而且容易助长歪风邪气。我被分到了平行班7班。那时我的户口在秦州区,天水八中属于麦积区,再八中上学要交四千多元的借读费,大舅独挡一面,把交借读费的条子拿给当时的校长签了字,借读费也就免了没交。
润物细无声,在八中的三年,无论是饮食起居还是学习生活,他都关心着我温暖着我,家里作好吃的每次都叫我去吃。最重要的是做人方面,潜移默化地受他陶冶。他不愧是一位优秀的人民教师,他从不语言暴力,挖苦讽刺,而是言传身教,身体力行,他循循善诱地教我做人的道理。我的父亲母亲都在外地打工,大舅相当于我半个父亲。起初我不明白我自己的性格有几分像谁,其实细细推敲下,在我身上有他的影子。洁身自好,不弄虚作假,特立独行,不爱慕虚荣,这些都跟他很像。人的一生都会遇到几个贵人帮扶,而大舅就是我的贵人,再我人生最紧要关头帮了我一把,才有了今天的我。我从上大学以来一直抱着感恩的心,和大舅一直保持着联络,亦师亦友。
不光我感恩,我爷爷也一直念他的好。二十年前,父母亲两人打架,父亲意外用剪刀戳伤了母亲,那一次所有的人都坚决支持父母亲离婚,不忍看到三个孩子和一家人妻离子散的结局,大舅极力反对两人离婚,最后保全了父母的婚姻,挽救了一家人。才有了今天的局面,不敢想像,假如当时真的离婚了,我们兄妹三人成为单亲家庭,还会有人供给我们上学吗?还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吗?今天看来,父母也不是对口煞,他们现在夫妻和谐,多亏了大舅的极力保全。
5
田园隐士
年左右,他搬到兰州和子女们一起居住,帮忙带孙子,享受天伦之乐。而我在那年毕业后去了北京工作,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他的电话常常处于关机状态,偶尔他会主动来电话,和我分享他的生活近况。年的春节,大姨病重,他专门回家探望,我们短暂的见了一面,第二天,他就要回兰州,我也要返回北京。白天忙活完,晚上我骑摩托车上去见他,屋子里他要好的邻居和朋友兰望军等人,我们一起闲聊了一阵子。兰望军是大舅兰家窑的亲房邻居,两家离的不远,大舅回乡里常和他们走动。年过年,望军在养殖兔子,过年时他给大舅送了七八只兔子,我去给他拜年,他炖了一大锅的兔子肉,我们一起边吃肉边闲侃,大舅是个坐不住的人,我们坐着吃肉,他不停的在地上来回走动,加起肉吃几口,开始听他侃谈最近的新鲜事,他爽朗的笑声,洪亮的声音,和那个来回走动,微微发福的身影至今记忆犹新,恍如昨日。
年春节前,他发短信给我说春节要回来,但突如其来的计划扰乱了他的行程。年的三月,中国的新冠疫情整体上控制住了局面,清明节,大舅回到了汪川。
他两年没有回汪川老家过年了,兰家窑的老院里,房柴草的偏房已经坍塌,院子里的土墙一面也被雨水冲倒了,院子里杂草丛生,许久不住人,院子里一派凋敝荒旧。他亲力亲为,除草规整,花了一个月把屋子里里外外的收拾的像个农家院子了,然后又雇了人把倒了墙修葺好,把坍塌的偏房屋顶拆掉以防意外跌落的木头砸伤人。
他闲暇之余便放浪形骸于山野,一双腿走遍故乡的梁上,沟湾,兴浓了他会用诗来表达他的寄情山水的乐趣。他从兰州培养了新的习惯,每天早上要出去晨练唱歌,每练习一首新歌都会让我把歌词通过短信发给他,《我的祖国》、《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用他自己的话说“我锻炼、我唱歌、我穷开心,你应该为此感到开心,并给予大力的支持”,最美不过夕阳红,看到他丰富多彩的退休生活,我是真的为他高兴,为了他查看歌词方便,我专门买了一本《红歌经典首》送给他。
但毕竟岁月不饶人,我们天南地北的许久未见面,在我的印象中,他尤为注重养生、身体健壮,但扳指头一算年龄,他已经68岁了。从他的诗词中能领略到他幽居老家的恬静,但也咂摸出生活的清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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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幽居老家作诗九首
山村隐居其一游万家湾有感
衰草连天遍荒野,鸟雀成群舞蹁跹。
亙古未见稀奇事,今朝农民不种田!
山村隐居其二游万家湾有感
夜来卧听风雨声,陋室热炕暖烘烘。
远离尘世多安然,怡尔自得桃源人。
山村隐居其三上斜坡凋敝之即景
昔年常居山林地,今日却在院中栖。
山村十室有九空,家园主人是野鸡!
山村隐居其四汪川赶集之艰辛。
为求生存需奔波,汪川集上忙穿梭。
返至下斜又爬坡,肩背手提汗珠落。
山村隐居其五
轻风剪绿树枝条,细雨润红花蕾苞。
谷雨时节天初晴,羸夫老妪播新苗。
山村隐居其六今日家乡之仅见
山野不闻菜花香,农田罕见麦苗青。
枯枝败叶夹疯草,生态平衡奇妙景!
山村隐居其七小院锻炼偶成。
东方破晓露晨曦,黄鸟欢歌枝上啼。
清晨小院健身体,空气香甜沁心脾。
山村隐居其八月季花开
小院几株月季花,次第开放露笑脸。
风中摇曳弄俏姿,月下含羞遮俊面。
暖阳哺育争芳菲,甘露润泽斗娇妍
西园驻足看不够,赏心悦目乐无边。
山村隐居其九老坟沟纪游
荒野遍地长麻蒿,小径阻断铺杂草。
无路可行穿地过,脚踩败叶半尺高。
几处陈年苹果树,枝杆枯朽似火烧。
山沟漫游长声啸,惊飞野鸡凄厉叫。
土地弃耕生态好,打工经济涌大潮。
兰家窑的村民都搬到川里另立新居,山上的老村子十室九空,山上没有自来水,吃的是井水,每天的打水是一件吃力的活儿,此外,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生活日用品都要从3公里以外的集市上去买,大舅在八中时买菜的交通工具是一辆老式自行车,但从兰州回到老家,他的交通工具就只有自己的一双脚了。他从五月给我发的诗词中透露出对于赶集艰辛的感叹。
从他四月在兰家窑幽居以来也并不寂寞,谈笑往来之间,有鸿儒也有白丁,他的学生慕名而来,他有时觉得陋室寒酸,婉拒探访者,但执意要来看望他的,他拦也拦不住,来了他们就开心畅聊,粗茶淡饭款待。只是他一天出去山上,村里四处溜达窜门且又不拿手机,上门的人一问舅妈,舅妈也不知所踪,“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我五一回家假期去探望他,足足苦等了近一个小时,他才进门。
五一假期,我去看他,我们聊了三个多小时,从下午三点一直聊到了天黑,我们聊到了彼此的近况,他刚进门对我分享了他刚写完的一首写给孙子的诗,对于孙子的喜爱之情和殷切期望跃然于纸。谈及这几年兰州的生活,他脸上洋溢着幸福和知足,孙子源源为他的晚年生活增添了安慰。他对于未来有许多的规划,他想今年秋天有机会想去趟甘南游玩,碰巧我手头有本甘肃作家雪漠的《山神的箭堆》,一本写亲身体验甘南白马藏族文化的佳作,本欲邮寄给他,让他去甘南之前翻翻,或许会有更深刻的文化感受。5月18日,他和我通话说要回八中住几天后回兰州,书等他到了兰州再说。
就在6月25日,我汪川的同学